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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专栏栏
1乌梢岭上的烽燧是进入河西走廊的标志
编者按:日前，陕西作家王蓬历时三十年寻叩古道, 完成《从长安到罗马》《从长安到拉萨》《从长安到川滇》丝路系列作品，由太白文艺出版社出版。三部六本力作，共1644页, 182万字。这套丝路系列作品是陕西省委宣传部推出的重大文化精品项目。一经出版便被新华社、人民网、华夏经纬网、文化艺术网、中国图书网、陕西传媒网、中国甘肃网等多家媒体重头推出，仅新华网浏览量近50万。《中华读书报》也刊发书评，引发读者广泛关注，为让读者感受到三条历史悠久的古道百科全书式的独特景观，欣赏到古道沿途引人入胜的风俗长卷，和“一带一路”新丝路日新月异的壮阔变迁。浅海文苑将以每周一篇刊出,以飨读者。
河西走廊：丝路锁钥
文/王蓬
一
河西走廊因处丝绸之路关键地段，被史家称为：丝路锁钥。我们有必要对其地理位置，山形地貌，历史沿革，城镇变迁以及历代先贤做尽可能的介绍。河西走廊位于中国西部甘肃境内，打开地图便可看到，甘肃省地形版图像中国古代皇宫的一柄中间细长两头宽阔的长长的如意，又好像一位拳击家伸出胳臂打出的一只拳头。早在两千年前，霍去病率汉军“将万骑出陇西”便犹如一只铁拳大破匈奴，河西走廊首次划进中原王朝版图时，便被史家称为“张国臂掖”并由此命名河西名城张掖。这条长达千余公里，宽几十公里到百余公里的狭长地带，南边是逶迤不尽的祁连雪山，这是甘肃与青藏高原之间多条东西延绵山脉的总称。走廊北边则是龙首山、合黎山与蒙古高原相连，也正好挡住来自北国的风沙。这样，从兰州过黄河，经永登，从我国气象标志山脉乌梢岭开始，经过武威、张掖、酒泉、敦煌等历史名城，越过玉门关、阳关两道名关，直到西域新疆接壤的大片戈壁，形成了一条名副其实的地理长廊，又因这条长达1200多公里的天然走廊在黄河以西，故称河西走廊。这在世界地理地形图上也是绝无仅有的特殊现象。
2渡黄河所用羊皮筏
二
出兰州城过黄河西行，车过永登，便见两边山岭逶迤不断，尽皆缓坡漫岭，与陕北黄土高原类似。一路慢上，空旷苍凉，已有牧区景像。胸口亦微感压迫，爬上制高点，见路边养护段墙壁大书乌梢岭。方知此山岭海拔近三千米，是影响我国气候的山岭之一，在天气预报中常被提及。因其坐落西北高原，系相对高度。以此高度，若是在秦岭，当是高山之巅了。这里属天祝藏族自治县。下车拍照，空气稀薄，气温骤降，只能迅急离去。后知乌梢岭系鸟梢林之讹，早年山岭遍生丛林，清代还很茂密，后砍伐放牧，唯剩光秃山岭，便只能称乌梢岭了。
越乌梢岭，真正感到进入了一条两山夹峙，长长无尽的走廊。南边绵亘着祁连山、焉支山。焉支山据说是胭脂山的讹传。早年此山野花烂漫、艳若胭脂。当年汉武帝打败匈奴，夺得河西时，匈奴曾有“失我胭脂山，使我嫁妇无颜色”的哀叹。我国美术界先驱王子云先生本世纪40年代曾来此地考察，后著文说：“祁连、焉支两山，一是白雪皑皑，一则红胭似花，景色之美，可与上述匈奴谣相对照，说明歌词的真实。”
走廊北部的龙首山、合黎山由于来自蒙古高原风沙侵蚀，山势显得低矮平缓，但也形成一条屏障，减弱了北部沙漠南侵。与之相对，走廊南侧的祁连山则称得上是崇山峻岭、名山大川。它时近时远，时而巍峨高耸，隐没云天，时而却像堆积于戈壁之上的微型积木。若整体运回，真可做城市街头雕塑。从兰州、武威、张掖、酒泉，直到敦煌祁连山一路拱围着沿途城镇、绿洲、戈壁、兰新公路和铁路，延伸至敦煌以西的戈壁。可以说，若无祁连山，河西走廊就无从谈起。
3-祁连山牵连不断的天光云影
三
祁连山如同秦岭，是条东西延绵千余公里的巨大山脉。它横呈在青海与甘肃之间。在甘肃见到的是祁连山北麓。在武威、张掖一带开阔地段，能远远眺望积淀着皑皑白雪的层层山岭，暗雪长云与天光云影融为一体。唐代诗人王昌龄有“青海长云暗雪山”的诗句，确实精美。祁连山也如同秦岭一般宽阔广袤，又处西北高寒地带，高出雪线的山峰多不胜数。积淀下千年难消的冰雪。贮水量据测算有近千亿立方。每当春夏，冰雪消融，淙淙溪水汇聚为河流出山，滋润了山谷间的草场和茂密的森林以及山下大片土地和牧场。河西走廊几座名城：武威、张掖、酒泉、敦煌以及大大小小的城镇无不建立在雪水滋润的绿洲之上。可以说若无祁连山的雪水，人类便极难在干旱少水的河西走廊生存，整个河西历史便需改写。
正因为如此，不仅河西走廊、整个祁连山自古便是北方游牧民族与中原王朝争夺的对象。早在汉代，屡犯中原的匈奴被汉武帝派出的霍去病、卫青大军所败，发出悲叹：“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而中原王朝则认为夺得祁连山便可“断匈奴之臂、张中原之掖！”足见祁连山位置因举足轻重而为双方必争。
巍巍祁连山也有类似秦岭褒斜谷那样的通道。张掖附近的扁都口便是穿越祁连，进入青藏高原的通道。这些通道极早就被古人发现并加以利用，成为连接青藏、甘肃、内蒙、新疆的要道。战争中，要道又成为要塞，常有重兵守卫，以扼制对方进退。扁都口内至今还留存着汉时名将霍去病屯军的遗址霍城。甚而霍去病去世后，不仅陵前有“马踏匈奴”等巨型石雕，连陵墓都仿建成这带祁连山模样。既是纪念这位抗匈名将，也显示着祁连山对中原王朝的重要。
为经营河西，拓展西域，中原王朝每对西用兵，因戈壁无险可据，祁连山便成为拉锯攻守的战场。隋炀帝时，青海境内吐谷浑壮大，不时骚扰河西，威胁关陇，引起在长安建都的隋政权高度不安。为一战永固，安定西陲，隋炀帝御驾亲征，率军40余万，连营300余里，前后历时半年，数次穿越祁连山。一次尽管盛夏，祁连山中却突降霜雪，冻死不少士兵，甚而包括隋帝胞妹乐平公主。但因有祁连山掩护，几次突袭合围，全歼吐谷浑主力，大获全胜。隋炀帝设郡立县，使青海省历史上首次归于中原王朝的郡县制度之下。这是隋炀帝一个不可磨灭的功劳。
消息传开，西域高昌国等二十七国皆来河西张掖朝拜祝贺。隋炀帝为显示中原威仪，特令武威、张掖仕女皆着华丽衣衫，乘彩饰车马，参加招待西域诸王的盛大酒宴。前几年甘肃创作演出的舞剧《丝路花雨》在全国都产生了很大影响，即以此盛会为背景。中原王朝皇帝亲临河西，这是唯一一次，因而影响深远，赢得很长时间的和平。
4河西长城如龙蛇蜿蜒
四
从河西走廊归汉，张骞凿空西域，始开丝绸之路，河西走廊便是丝路交会与必经之地，强汉盛唐，千年积淀，不仅成为举世闻名的重要商道，也成为一条经朝历代的历史走廊和沟通东西方的“文化走廊”。
“丝绸西去，佛教东传”。汉唐时期，丝路畅通，汉唐王朝出产的丝绸、漆器、铁器、金银器以及冶铁、打井技术和先进的农耕经验输入西方。西域所产的骏马、葡萄、石榴、西瓜、胡豆、歌舞伎艺，尤其是古印度产生的佛教则沿丝路传入中原大地，历经千载，佛教寺庙、佛塔、佛窟、雕塑、壁画宛如明珠般遍撒丝路，至今河西走廊还存留着张掖马蹄寺、大佛寺，安西榆林窟等佛教胜迹，尤其敦煌莫高窟那鳞次栉比，犹如蜂窝般整齐排列的佛窟；那高达九层，重檐抚顶，气势壮观的楼阁；那栈梁飞架，蜿蜒曲折的通道；宛如一颗颗璀璨夺目的艺术明珠，镶嵌在河西走廊。仅是把现存的洞窟的壁画连接起来，就可以组成一组长达50公里色彩瑰丽，包罗万象的艺术画廊。而百年前在敦煌藏经洞发现的数以万计的经卷、绘画、文书、法器，则经中外学者共同努力，成为一门全新的交叉性学科：敦煌学。
再是长城，但凡国人从小读书，都知道秦始皇修长城，但秦时疆域只达甘肃临洮，所以秦长城的西部起点便在临洮，这与秦岭的西端起点一致。先秦时代整个河西走廊都属塞外，是游牧民族驰骋的地方。汉时拓疆万里，张骞凿通西域，为保障边民安宁和丝路的畅通，汉时所修筑长城，沿着河西走廊直达新疆库车。长城巍峨，烽燧相望，嘉裕关、阳关、玉门关一座座雄关犹存，构成一幅无比壮观的历史画卷。
进入河西走廊，到达武威，即唐时古凉州时，便可在大戈壁滩上看见长城。尽管历千年风雨，许多地段经风雨剥蚀已十分矮小，但仍如一条巨龙蜿蜒不尽，不由让人想起那些伴着长城的千古名句：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渡阴山。
——唐·王昌龄《出塞》
5祁連天祝风光
五
河西走廊还是中国西部民族融合的大舞台，历史上羌人、月氏、匈奴、吐蕃、党项、蒙古和汉族群众在这里繁衍生息。至今这里还生活着除了汉族, 还有回、藏、裕固、蒙古、哈萨克等众多的少数民族。胡汉杂居，相互影响，相互传播先进的农耕、放牧、医药乃至娱乐、饮食经验。
在同饮一江水，在同一片绿洲上生活的同时，各民族又保持着各自在饮食、服饰、婚丧、节俗乃至宗教信仰上的特色。藏族、裕固族、蒙古族信仰藏传佛教，进入草原便可看见临近村落的山垭或河边耸立着玛尼堆和五颜六色的风马旗，插在屋顶的经幡。回族、哈萨克等民族则信仰伊斯兰教，在他们聚居的地方，常有高大教堂，灵巧的塔尖顶着一弯新月。这样，我们在河西走廊，便能看见风格迥异，特色明显的各式建筑。当然还有服饰，善于经商的回族群众多聚居于城镇，无论男女，头顶的小白帽是永恒的标志。瓜果摊上，饮食店里，蒸汽中但有小白帽晃动，注定是回民经营的清真食品，牛肉面、羊肉包、大盘鸡尽可放心食用。回民是非常讲求卫生的民族，各种饮食香辣且干净。若是恰好遇到他们做完礼拜，一大片戴着小白帽的群众从清真寺涌出，那便宛如片片白云飘落人间。要讲色彩则是藏族、蒙古族和裕固族，尤其是过节聚会，男女皆盛装前往，袍裙艳丽，靴帽整洁，再加之各种装饰载歌载舞，足以让人眼花缭乱。这几个民族饮食有共同之处，论特色则要推手抓羊肉与酥油茶。初次接触可能因陌生而畏怯，但只要一沾口唇，便再难忘却。尤其手抓羊肉，味道鲜嫩无比，我曾在河西牧区目睹一个藏族小伙，从纵马套羊到按到、放血、剥皮、开膛、切块、下进锅中，前后不过十来分钟，利落神速，绝无操作过程中的种种污染，如此羊肉带着大草原的清风流云，牧草芳香，怎能不鲜美诱人，滋味长久，令人回味!
6-河西风味饮食
河西走廊让人回味的当然不仅仅是手抓羊肉，那对比强烈的大漠与绿洲，浸透沧桑的长城和雄关，让人留连不去的石窟壁画与古寺佛塔，再是民族风情的浓郁浪漫，气势雄浑连绵不断的祁连雪峰，望不到尽头的草原与牛羊都无不让人留连忘返，魂绕梦牵!
二十年间，我曾多次探访河西走廊，或乘火车，隔窗贪婪地望着窗外美景；或乘飞机，俯瞰拍摄祁连皑皑白雪堆积的山峰，或自备车辆，一站接一站的探访，但总也探访不完寻觅不尽，仿佛那是一处长得没有尽头的梦境。
7河西名城张掖街景
（文中图片均为作者王蓬老师提供）
作家简介：
（说明：王蓬和他的著作）
王蓬，国家一级作家二级岗位（二级教授）曾任陕西作协副主席、汉中市文联主席、作协主席。創作40余年，结集50余部。曾获国家图书奖、冰心散文奖、柳青文学奖、全国首届徐霞客游记奖等多项奖励，并有多种著述翻译国外。系国务院享受特殊津贴专家、陕西省有突出贡献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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