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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虹|话说一条河《大文坊》散文专刊(总145期)

《大文坊》散文专刊(总第145期)
话说一条河
文|东方虹(新疆)

我要说的这条河流是额尔齐斯河。
它发源于中国新疆阿尔泰山中段南坡富蕴县的加勒格孜嘎山地,横穿阿勒泰草原。流经哈萨克斯坦、俄罗斯,最后注入北冰洋。我和它的接触也是到了1997年的夏季。
在阿勒泰、富蕴、布尔津境内,尤其是在阿勒泰的那个夜晚,我与《南方周末》记者朱又可住在同室,两个人都没有睡意,就躺在宾馆的床上闲聊天儿,月光也从窗口溜进房间里听我俩谝闲话,窗外是一片斑驳。闲谈的时候,倒是没有注意外面的动静,等到静下来入眠时,就听见窗外额尔齐斯河水,声如洪钟,传达出一种不歇昼夜的激情。那样一种雄浑的音符,在我的灵魂深处回响了许久……
曾有位作家说过,“这是中国境内惟一的敢于不向东流淌的河流!”我除了赞赏外,却抱以另一种不同的看法。以我陋见,额尔齐斯河只所以不同凡响,是它不随波逐流,逆大势而动罢!我这么说,不仅仅是从它的个性来衡量,更是以其博大和博爱的精神来确定。从这个层面上讲,额尔齐斯是值得赞美的一条河。
我始终认为,这条流向北冰洋的河,其实已经脱离了一般河流的意义!在新疆,有许多令人叹为观止的事儿。其中不乏人文的、也有自然的。蒙古族爱国英雄渥巴锡汗,虽然出生于伏尔加河流域,但他知道自己的祖国在东方,所以从小就热爱自己的故乡。1761年他继承土尔扈特布汗位后,不堪忍受俄国沙皇的压迫,为求得民族生存,竟率领3万2千帐17万人组成的浩荡大军,消灭了数千名沙俄官兵,烧掉了帐篷、带不走的东西和渥巴锡汗的木制宫殿,拔营起寨,惊天动地踏上了艰难险阻的万里归途。那是怎样的一种场面呀!
有文字记载:成千上万的妇孺和老人乘着马车,骆驼和雪撬,在跃马横刀的勇士们护卫下,离开了白雪皑皑的伏尔加河草原,一队接一队地迤逦前进。沙皇闻讯后惊恐万状,大发雷霆,立即派兵数万进行追击和阻截。英雄的土尔扈特人在渥巴锡的率领下,与骁勇的哥萨克骑兵浴血奋战,克敌制胜,战胜了各种艰难险阻,终于踏上了祖国的领土。我在看东归英雄传时,就会不由自主的想到额尔齐斯这条河流。我一直在想:渥巴西和这条自然上的河流有否内在联系?这两件事儿看起来互不搭杆儿,一个是东归,一个是西去,竟会产生如此异曲同工之妙。它们同样敢于逆大势而动,同样历经了千难万险,忍受了孤独和寂寞,经受了严寒和苦难,为了自己的理想,雄浑悲壮,让世界为之震撼!
显然,额尔齐斯不是一条普通的河流,它是脱离了低级趣味,代之赋予河流以深远的哲思。当人们在议论它如何穿越宽阔多树的西伯利亚的时候,往往忽略了这样一件事实。13世纪,蒙古人通过4个汗国征服了大半个世界,其中金帐汗国竟统治了俄罗斯300多年,直到18世纪彼德堡大帝才使俄罗斯得以复兴……
莫非额尔齐斯河是去寻找散落在异国他乡的同胞?
拟或是去超度那些死去的亡灵?
抑或它是在用自己的沸腾来向世界证实一种存在?
额尔齐斯河留给我们的有太多的谜,而我却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我知道的,关注这样一条颇具个性的河流仅仅需要勇气是不够的,它需要一种理性和包容。尽管我一时半会儿还不敢肯定对它的分析或判断,但我敢肯定地说,额尔齐斯它既然选择了北方,选择了孤独地西去,选择了寒冷的西伯利亚,选择了寂寞而又漫长的旅程。我想,它一定是有自己选择的理由。无论如何,它是为自己确定了一种前进的方向!道路的选择,也便确定了自己的追求,大约如此,我们看到了它宁愿抛弃所有束缚理想之翅的东西。
其实,它完全不必如此艰辛去西方的。譬如选择到靠近太阳的东方,还有与众多可以结伴而行的河流,一起奔向热闹非凡的大海。但它就是没有这样去做,而是不想人云亦云,不想让自己的生命只是简单地去重复一种行进的轨迹,不想使自己的理想成为一种自由落体的运动。缘此,它便努力地割开了西伯利亚大片冻土,让它的水流去发现生命,去重建生命。大约是从那时起,它便冒着严寒,毫无怨言地向西奔流而去。以它的挚着精神,以它的雄浑和悲壮激励自己。
面对这样一条河流,最惬意之处是平心静气地倾听!倾听河流的欢笑和低语,然后让自己的心灵从中得以荡涤。那次,我和老蔡从禾木返程途中,在一峡谷深处,居然和额尔齐斯不期而遇。它的周围原始而古朴,河流处子般的展现在我们眼前是那么纯净。河水滔滔,清澈见底。再看河流两岸,白桦、杨树与松树织成茂密的原始森林,间或牧人的帐篷,间或图瓦人的木屋。置身眼前完整的生态群落,我便急忙让开车的丁师傅把车停下来,和老蔡在此拍照留影。
这景色真的太美了!老蔡说,这恐怕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了。
我说是啊!要不额尔齐斯怎么会对世人产生如此深刻的魅力与召唤呢?俯首眼前这条河流,它千聚万合,滔滔奔流,你能不感到震撼吗?抬头引颈,仰望蓝天白云,那时那刻,大美无言,我无所思想。
我们在岸边拍照的刹那,我居然看到了一处芦苇在妖冶地舞蹈着,不仅如此,竟会有一只水鸟在浅水处戏水,这真奇了!当下不觉眼热起来,心想:这种鸟儿在我的家乡汉水流域是经常能够看得到的,它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我对鸟儿没有什么研究,只是它的仙姿打动了我的久远回忆罢!那时那刻,就这么一次偶然的邂逅,竟让我早已失去青春的眸子,一下子就记起了往昔,那些挥之不却的影子,居然会在30年后的额尔齐斯河边摇曳在我的思想里。
我走到水边,把手伸进清凉的水里,一边撩着水,一边观察眼前我曾经那么熟悉的水生植物,我想这芦苇也有如这条河床,同样的了不起啊!不说别的,它能够适应这高寒地域,落户在此已经难能可贵了。年少时,我常去丹江河畔芦苇荡里摸鱼,尤其是在夏天,这个季节可以闻到花朵和泥土的气息,天空中有了水鸟飞翔的翅膀,人在芦苇丛中,就能感受到色彩的流动……现在,咋一看一想一时便坠入到其中了。在我敲打文字的此时此刻,我仍沉迷在那次额尔齐斯河的奇遇里,沉浸在河流跌宕起伏地生命述说之中。
沿额尔齐斯河逆水上行,有一座巨型花岗岩体从地面冲天而起,犹如一口雄奇的巨钟扣在额尔齐斯河南岸。丁师傅告诉我们说,此乃阿尔泰山里的景中之最哩!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大抵是指此处自凌空至底部竟浑然一体,高有200多米。它通体呈灰白色,犹如一尊巨神,威仪地挺立于碧水绿荫之间,头顶蓝天白云,巍峨豪迈,神秘莫测。当下我与之对视,不禁疑窦顿生:钟山,你何德何能,竟得上天恩宠,成长了一副令人敬畏的模样,登临极顶,铸就了一种生命的永恒?据当地哈萨克族人说,钟山就是阿穆尔萨娜山。相传,蒙古王的儿子洪太吉在一次游猎时,遇见了一位名叫萨娜的女子,并且一眼相中,要娶萨娜为妻。但姑娘却爱上了他的朋友阿穆尔,洪太吉是王爷的公子啊!自然是容不下阿穆尔的,并放出话来,说如果阿穆尔娶萨娜那就是他的仇人,从此誓不两立。怎么办?阿穆尔和萨娜别无选择的私奔了。他们跋山涉水来到钟山脚下,只想在此平静地生活着。但是后来还是为洪太吉的人马发现了,萨娜没能逃躲过洪太吉射出的复仇之箭,而悲痛欲绝的阿穆尔,也为了追随心爱的姑娘,毅然决然地从钟山顶上跳了下去,逐与他心爱的萨娜同作了天上比翼的鸟儿,永不分离。
这当然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钟山也便成了阿穆尔与萨娜至死不渝的爱情见证。于是,也就成了哈萨克人心目中的英雄之山,一座充满传奇色彩的神山,是一种骄傲的象征。
钟山还有一奇,是一棵树,它傲然挺立于山顶。许多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想不出这棵树怎么会伫立绝顶?
究竟是谁把它种上去的?
也许是风
莫非是鬼使神差?
我想是谁谁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棵树站立着,独立成景,独领风骚,成就了一首千古传颂、永不衰竭的爱情歌谣。恐怕它的意义还远不止这些。站在山下,仰视山顶,还有山顶那一片蓝天白云,我看见这棵独立的树正尽情地舒展着腰身在风中扭动着、摇曳着,而与此同时,额尔齐斯河也在我的不远处发出阵阵轰鸣,我想,这该是额尔齐斯远征之时的进行曲吧!也就在这一瞬,我恍然大悟了!这棵树站在高处,原是在风的伴奏下与额尔齐斯出征前联袂联欢呢!

东方虹,本名贾永红,作家。陕西人,在新疆,曾为军人,数次参加共和国国防科研试验,后转业地方工作。作品不多,300余万字,小说、散文、诗歌、纪实小说、报告文学、随笔小品、影视剧本皆无不涉足。诗歌、散文、小说亦曾荣获国家级大奖,但凡有人提及,都会觉得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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